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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台镇的萧条时刻:窖池租金下降,一半酒企今年没“下沙”

砺石商业评论

白酒产业的“酱酒热”,正在退潮。

丘山|作者

石军 | 编辑

棱镜 | 来源

11月末的茅台镇,气温已经下降,街上人影稀疏,街边不少卖酒的店铺大门紧闭。

一个月前,李萍缺席了茅台镇一年一度的“祭水”大典。她是茅台镇一家中小酒企的老板。据李萍介绍,往年的“祭水”大典颇为热闹,堵车是当天镇上司空见惯的事,仪式上,一个好的座位甚至可以卖到上万元。

然而今年“祭水”大典,茅台镇却显得些许冷清,镇上也没有出现往年惯常的堵车局面。

重阳节“祭水”是茅台镇的传统。“祭水”大典所取用的赤水河水,将作为当年重阳下沙的第一坛水,开启新一年的酿造周期。

在酱香型白酒行业,下沙是观察未来行业风向的一个重要指标。‌所谓下沙,是指投放制酒的主料高粱,这是酱香型白酒(酱酒)生产过程中的关键一步,决定着未来数年酱香型白酒的产量。从下沙的数量,正可以一窥当下酱酒的市场热度。

值得关注的是,今年,多家大企业实现扩产,但不少中小企业却因市场热度下降选择停止下沙。

“今年,有约一半的小酒企没有‘下沙’。”北京银河酿研科技有限公司(银河实验室)创办人葛琳告诉作者。他曾是北漂一族,五年前来到茅台镇创业,希望抓住“酱酒热”的机遇。而界面新闻的报道同样显示,茅台镇一半的酒企今年都不下沙了。

这意味着,茅台镇正在经历产能“大换血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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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火热的掘金年代

一切还要从“酱酒热”退潮说起。

降落在贵州省北部云雾缭绕的山顶机场,不到一个小时,就能看到一条红色的河流,这便是赤水河。赤水河两岸几乎没有一处平地,但山坡上却密密麻麻挤满了房屋、厂房,甚至高楼。

茅台镇就屹立于此。小镇空气中都弥漫着酒香,沿街遍布酱酒销售门店,店铺门口摆满了酒坛或包装精美的酒瓶。镇上的鳞次栉比的房屋里,很难找到与酒无关的人。

茅台镇是中国酱酒的产业中心,这个产业最核心的一个指标,是飞天茅台的价格。

根据东吴证券研报数据,2004年至2011年,飞天茅台的零售价从每瓶(500毫升)350元跳升至2000元,2014年又跌回至1000元内。

2016年,飞天茅台价格又重新攀升,到2020年涨到约3000元,2021年更是涨到3800元,但随后又开始回调,直到目前的2000元左右。

飞天茅台带火了酱酒,也带火了茅台镇酱酒产业。在飞天茅台价格持续攀升的那几年,酱酒品牌的数量大幅增加,市场也出现了“酱酒热”。据光大证券(维权)研报数据,2017至2020年,酱酒收入年复合增速达13.15%。这远高于白酒行业整体1.78%的复合增速。

这也是茅台镇的掘金时代,大量从业者涌入,大家热情高涨,外地、本地的资本争相进入,酒企纷纷扩建增产。

张博良出生在茅台镇不远处的水塘村,据他回忆,光景好的年头,茅台镇的酒店一房难求,沿街的酒类销售门店里也挤满了外地客户,路边巡游搭讪的白酒销售员,保守估计有上千名。有的推销员还在路边摆摊,摆上一排不同瓶子的白酒,当街叫住顾客免费品尝。

那是张博良的一段潇洒时光,每天都跟不同地区的老板觥筹交错,有时候,他一单就能赚2万元。

本地大大小小的酒企自然成为了热门的投资标的。李萍回忆,2019年曾有一家拥有24口窖池的酒企同时被多家资本竞购,酒企老板顺水推舟,将售价从3000万元,提高到6000万元。

但今天的茅台镇,已不是当日光景。张博良告诉作者,现在茅台镇路边巡游的白酒销售员仅剩下200名左右,不足高峰时期的五分之一。走在茅台镇街头,沿街的酱酒销售门店,不少也上了锁,门上“转租”二字,分外醒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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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止下沙的背后

相较于头部酒企,中小酱香酒企的处境更为不易。

葛琳告诉作者:“目前茅台镇部分小酒企的库存比例为10:1,也就是说1000吨的酒,能卖掉100吨。”

据葛琳介绍,酱酒生产周期长,酿酒和存酒的周期通常在四年以上。加上原本基酒储备短缺,这使得中小酒企难以根据市场行情动态调整产量。

四到五年的回报周期,这意味着当前可以售卖的酱香酒,开始下沙的时间在2019至2020年——这正是市场最为火热的年份。而随着酱酒市场逐渐降温,高库存积压、价格倒挂等现象自然就出现了。

正常情况下,酱酒是越存越好、越存越贵。但如果是“贷款酿酒”,情况则明显不同了。面对即将断裂的资金链和难以偿还的贷款,小酒企只能“降价出货”。

李萍向作者介绍,生产酱酒是一个重资金投入的生意,通常5斤粮食才能酿1斤酒。一斤酒的高粱和曲药成本大约为20元左右,再加上人工、水电、环保、税费等成本,一斤酒的制酒成本至少40-50元。

酱酒酿成后,至少要储存三年才能出售,还需要加入不同年份的老酒勾兑调味。如果将存储成本、包装成本、销售成本都算上,茅台镇有一定的品质的酱酒,每斤的总成本能大概在100-150元左右。

另外,一口窖池大约容纳12吨本地高粱,加上12吨本地的曲药,成本约20万元。据此计算,一家拥有48口窖池的小规模酱酒企业,每年的生产成本接近1800万元。按照4年回报周期计算,一轮下来,酒企的投入至少8000万元。

“事实上,不少酱香白酒生产企业从去年开始就比较困难了,开始对下沙比较谨慎。”一位酱香型白酒企业人士判断,“对于一些小型酒企来说,未来可能活不下去了。”

上述人士表示,目前的情况是,酱酒热时期布局的产能难以被消化。

无奈之下,一些小型酒企只能停止“下沙”。有些作坊甚至已经停产,主动停窖、休窖。

前述酱香型白酒企业人士说,今年茅台镇不仅窖池租金下降,甚至连酿酒高粱的价格也开始下降。

据贵州日报报道,截至今年10月,仁怀市白酒企业从整治前的1925家减少到868家。天眼查数据显示,2023年,茅台镇酒企注销数量达477家,同比增加了45%,而2024年1-4月,茅台镇的酒企注销数量已经高达255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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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虽然酒不好卖,但地皮还是值钱的”

几家欢喜几家忧,在茅台镇的小酒企“停止下沙”背景下,一些规模大、口碑好的酒企却在扩大产能。从近期各头部企业公布的数据来看,今年多家大企业实现扩产。

事实上,中小酒企的出清对于酱酒产业未必是坏事。“前几年酱酒太热,人们都扎堆做这个行业,这也不正常。”一位茅台镇头部酒企人士感叹道。

上述人士认为,长远来看,小酒企产能出清对于整个行业是有益处的,对于茅台镇白酒产区的健康发展也是有益处的。

他表示,过去因为一些小酒企的不规范生产,损坏了茅台镇酱酒产区的名声。小酒企产品品质把控不好,还有环境污染等各种问题,让外界产生了一句调侃的话“茅台加个镇,买酒需谨慎”。

但这种利好并不会立刻体现出来。

“短期来讲,一方面是消费不足,另一方面,酱酒企业渠道建设和品牌投入不够,因而普遍比不上浓香酒。这不是关掉几个小酒企就能见效的。”

面对行业调整,一些小酒企选择“甩卖”。李萍向作者介绍:为了回笼现金,部分中小酒企只能压缩利润空间,比如定价冲击500元价格带的“高端”酱香型白酒,现在已经降至200元区间。即便几乎无利可谋,依然销售清冷。

目前,李萍的酒企也已经不再生产,并转变经营模式——如果有客户上门,就带着客户参观厂区,然后从外部采购基酒卖给客户。

也有一些小酒企,开始“钻空子”。特别是随着中小酱香酒企资金链压力陡增,有一小部分企业规范生产的积极性下降,选择用酒精勾兑酒取代粮食酒。

“随着酒精酒勾兑技术的提升,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消费者,很难分辨出20元的酒精勾兑酒和200元的粮食酒的差别。”葛琳对作者说。据他介绍,如今“劣质酒”也能获得漂亮的酒花和“挂杯”的效果。

李萍也表示,如果客户有要求,也做低价的酒精酒,并打上酒企的名头,做为一种背书。劣质酒精酒的生产成本极低,每斤酒的成本仅十余元。

据前述茅台镇头部酒企人士向作者透露,小酒企即便是倒闭、卖掉,最有价值的无非两样资产——酒企的土地、酒企的基酒。

茅台镇“寸土寸金”,一方面是由于茅台镇的赤水河、空气、湿度、菌群、高粱所决定的,“离开茅台镇,就酿不了好酱酒”,另一方面,茅台镇本身的知名度和品牌背书也凝聚在这里的土地之上。一瓶在茅台镇生产的酱香型白酒,通常比不是茅台镇的酒更能卖上价钱。而酒企的产能主要是由窖池数量决定的,对于大型企业来说,要想扩产,土地是必不可少的要素。

虽然目前酒不好卖,但地皮还是值钱的。

但前述茅台镇头部酒企人士也表示,虽然土地值钱,但小酒企的地块太小了,通常情况下大企业看不上,除非这个小酒企手上有一大块没开发的土地。

(文中李萍、张博良均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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